〧〧〧〦〢二〤。

〢一〦〧〨〤。

這兩行神秘符號，到底是什么?是來自遙遠太空的火星文字?還是來自某種失落的古代文明?

其實，這些符號起源自南宋時的蘇州。這是一種計數符號，雖然已經不常見，但直到現在，在世界上華人圈內還有少量使用。在英劇《神探夏洛克》的第一季第二集中，也出現了這些符號——〇、〤、〥、〧、〨、〩，等等——他們成為幫助夏洛克破案的關鍵線索。

今年的國慶長假中，外地游客們在蘇州古城著名的“打卡點”雙塔市集，也發現了這樣的符號，甚至雙塔市集LOGO中的“雙塔”二字，也是由這些符號拼湊而成的。

為此，記者客串了一把“夏洛克”，深入挖掘這些神秘符號背后的故事。

神秘符號叫“蘇州碼子”

很多“老蘇州”都沒聽說過

近日，記者來到雙塔市集，尋找那些神秘符號。

在每一個攤位前的燈箱上，都有這樣的符號，很大很醒目的毛筆書法字體;雙塔集市LOGO中的“雙”字，由兩個“〤”拼成，“塔”字由“〧”、“艸”、“〤”、“〥”拼成。

在編號為38的南北貨店旁，掛著一本賬簿。這本賬簿的格式為舊式豎版，內容為該店的進貨記錄，每一種商品下面，都用這種符號標注了進貨數量和金額。

這本賬簿的主人是該南北貨店老板葛銀衛。他告訴記者，這是一種記數符號，叫“蘇州碼子”。

蘇州碼子中的“〇、〡、〢、〣、〤、〥、〦、〧、〨、〩、十”，分別對應阿拉伯數字中“0、1、2、3、4、5、6、7、8、9、10”，此外，“艸”對應20，“卅”對應30，“卌”代表四十(也可寫為〤十)，“元”、“角”、“分”等貨幣單位以及“斤”、“兩”、“尺”等計量單位，也有各自對應的符號。

葛銀衛介紹，蘇州碼子的書寫順序，基本上與阿拉伯數字相同，比如“456”就記為“〤〥〦”。需要注意的是，“〡”、“〢”、“〣”等三個碼子如果連續出現，為了避免混淆，則需要將偶數位上的數字橫過來寫，比如“123”要寫成“〡二〣”“，2331”要寫成“〢三〣一”。

“蘇州碼子脫胎于中國古代的算籌系統，便于毛筆速記，而且簡單易學，所以在中國古代工商業領域得到大規模的應用。”對于蘇州碼子，葛銀衛說得頭頭是道。

然而，在原雙塔菜場改造升級而成的“雙塔市集”于2019年12月17日開業之前，葛銀衛并不了解蘇州碼子，甚至連這個名詞都沒聽說過——他現年53歲，是個道地的“老蘇州”。

“雙塔市集開張后，我發現裝修中有很多蘇州碼子元素，才開始注意到這個領域，進而上網搜索了一些資料，自己研究了一番，摸到了一些門道。”葛銀衛說。

記者在市集里隨機采訪了一些蘇州本地的顧客，他們也都表示之前沒有聽說過“蘇州碼子”。

蘇州誕生的中國古老數碼

如何在當代蘇州市井復活?

連“老蘇州”們都很陌生的蘇州碼子，是如何在雙塔市集“復活”的?

記者多方打聽，找到了“雙塔市集”LOGO 的設計者、鳳凰傳媒集團的資深書籍設計師趙清。

趙清告訴記者，用蘇州碼子拼成“雙塔”二字，目的是向蘇州的傳統文化致敬。趙清是南京人，他原本也不了解蘇州碼子，他說，這是他從自己的一個同事的設計作品里借鑒來的。

趙清所說的同事，名叫周晨。給趙清提供設計靈感的，是周晨設計的《江蘇老行當百業寫真》，這本書里目錄里，各個章節的頁碼就是用蘇州碼子來標注的。

周晨是個“70后”，事實上他本來也不知道蘇州碼子。

“2016年8月，我在上海參加書展活動，期間去逛福州路的一家藝術書店。在書店里看到了新出版的《紫禁城》雜志，這一期專題是‘工巧推蘇郡——蘇作工藝與宮廷’，涉及吳文化、蘇作、江南織造、江南工匠、蘇州畫家、玉雕、蘇繡、核雕、明式家具等等，一手資料的圖片印制特別精美。于是隨手買下這期，作為資料學習收藏。”

后來在翻閱這期雜志時，周晨在資料鏈接中看到了“蘇州碼子”，他作為蘇州人，從事出版工作20年，編輯設計過很多蘇州歷史文化的書籍，卻從沒聽說過蘇州碼子。

蘇州碼子就此引起了周晨的關注。他查閱大量資料后得知，“蘇州碼子”是中國古老的數字系統，是一種簡便、快捷的記錄數碼，脫胎于南宋的算籌，成熟流行于工商業發達繁華的蘇州而得名。至明代，蘇州碼子成為完整統一的一種數碼，廣泛使用在日雜店、五金店、裁縫鋪、中藥鋪、錢莊、銀號、餐飲等傳統的商業和手工業場所，在肉鋪稱為“肉碼”，在菜場稱為“菜碼”，在藥材店稱為“藥碼”，在服裝行業稱為“衣碼”。故宮文物工作者吳偉在《蘇韻流芳——蘇作、蘇州與吳文化》一文中指出：“在阿拉伯數字在中國普及前，蘇州碼子是民間最為通用的數字符號，客觀上推動了明清以來商貿的廣泛流通，即使今天仍有地區在沿用，它是明清蘇州經濟發展成果的一個重要見證。”

在古籍中，周晨發現以蘇州碼子來編排目錄次序的案例，于是，他將蘇州碼子引入《江蘇老行當百業寫真》，這是蘇州碼子在當代出版業中的首次系統應用。2018年7月，《江蘇老行當百業寫真》亮相在蘇州舉辦的江蘇書展，蘇州碼子回到蘇州。

之后，趙清將其應用于雙塔市集的裝潢設計，蘇州碼子在蘇州古城市井生活中“復活”。

海內外至今都有它的身影

“蘇州碼子”有望煥發新生

為什么現在社會公眾普遍對蘇州碼子感到陌生?

周晨介紹，公元七世紀中，起源于印度的阿拉伯數碼(因阿拉伯人將其傳到西方而得名)跟隨印度天文學說傳入中國，但其寫法和中國字書法體制不同，所以中國人沒有去理會它，很快就失傳了。十六世紀末，意大利天主教士利瑪竇來到中國，宣揚西洋筆算方法，阿拉伯數碼再一次傳入中國。清朝末年，西方人在中國沿海各地設立教會學校，他們自編數學課本，重點介紹他們自己應用的阿拉伯數碼，因此阿拉伯數碼漸漸在全國范圍內通行起來。但蘇州碼子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尤其是民國階段，和大小寫漢文數字、阿拉伯數字并存。

新中國成立后，蘇州碼子逐漸從人們生活中消失了。周晨推測，在1960年代前后，蘇州碼子在蘇州徹底停止使用。

幾年來，周晨大量尋找、收集有關蘇州碼子的資料、實物——

在蘇州博物館的古籍圖書館，他找到了蘇州府吳江縣周莊記錄地主購買田地的賬簿《世楷置產簿》，賬簿記載了順治十六年(1659)到道光三年(1832)的597件買賣，使用蘇州碼子的地方有幾十處;在蘇州檔案館，他看到蘇州鴻生火柴廠的用蘇州碼子書寫的工資單。

在中國人自己修建的第一條鐵路——京張鐵路的青龍橋站，他看到了用蘇州碼子標志的里程碑。

他收集到的實物，覆蓋北京、天津、上海、江蘇、浙江、安徽、江西、湖南、湖北、四川、廣東、福建、山西、河北、吉林、遼寧、內蒙古等省(市、自治區)。河北財經大學的曹琳、畢志夫、古建芹，依托中國發票博物館的資料撰寫了《解讀蘇州碼：一種行將消失的珍貴文化遺產》，文中指出：“除了青海、西藏地區暫未發現外，國內其他地區無論江南江北還是塞外西域、無論通都大邑還是偏遠小鎮，所有發票上都能看到蘇州碼的使用”。

香港和澳門的朋友，給他發來了當地正在使用蘇州碼子的場景照片;馬來西亞的朋友提供了蘇州碼子遺存的線索;他還找到了一張越南西貢(今胡志明市)華人酒樓使用蘇州碼子的賬單;在韓國和日本的相關文獻中，也出現了蘇州碼子的身影……

今年7月31日，蘇州碼子字體設計大賽”“正式啟動。大賽以蘇州碼子為基本設計素材。征集方向分兩組：A組為蘇州碼子基礎字體類，設計適合用于書、報、刊、屏幕等媒介閱讀排版使用的中文標題、正文字體等;B組為蘇州碼子應用拓展類，標志、導視、海報、書籍、插畫、廣告、包裝及其他文創。

大賽特邀評委共8人，分別是淺葉克己(日本)、安尚秀(韓國)、靳埭強(中國香港)、王行恭(中國臺灣)、Oded　Ezer(以色列)、曹方(中國南京)、陳楠(中國北京)、汪文(中國北京)。周晨介紹，這8位評委是國際、國內平面設計、字體設計界的領軍人物，“其中汪文是方正字庫字體設計副總監，聘請他擔任評委，就是考慮將蘇州碼子與計算機、移動終端的輸入法對接起來。”

大賽主辦方負責人、相城區太平街道人大工委主任龔剛告訴記者，太平街道正在考慮將蘇州碼子引入太平國際創意街區的日常生活場景，比如，即將開業的太平素面館，將使用蘇州碼子價目表，接下來，還會逐步在街區內推廣蘇州碼子的數字標識。“在此基礎上，我們將策劃出版一本有關蘇州碼子的專著，拍攝一部紀錄片，形成課題上報相城區、蘇州市相關部門，最終目的是讓這一文化遺產在它的發源地煥發新生。”龔剛說。

最后，來公布一下本文來頭兩組蘇州碼子的含義——

它們代表兩組數字“7776224”和“216784”，分別是截至10月8日美國新冠肺炎的累計確診人數和累計死亡人數。

在中國，新冠肺炎疫情早已得到有效遏止。其中，各地的健康防疫碼發揮了重要作用。

在蘇州，這樣的碼叫“蘇城碼”。(記者　高戩)

標簽： 古代蘇城碼